《孟子·尽心》中,有一段对话,却多少地接触到真相:
公孙丑曰:《诗》曰:“不素餐兮。”君子之不耕而食,何也?孟子曰:君子居是国也,其君用之,则安富尊荣;其子弟从之,则孝悌忠信。“不素餐兮”,孰大于是?
公孙丑对君子之不耕而食不理解,便去请教老师,孟子说:贤能的君子,得到国君的重用,受到安富尊荣的礼遇,他的子弟追随他,受到道德上的感化,这就已经完成不素餐的最大责任,这和孟子的劳心劳力说是一致的。就孟子当时的历史条件来说,他的话不算错。上层集团的人物,如果对社会的精神生活能起示范的推动的作用,也就有了极大的贡献,种田和猎兽并非检验他们对社会贡献的主要准绳。我们如果把诗中的君子看做有权位的官绅,他在安富尊荣之余,能把自己的子弟教导好,也是值得称赞的,这些子弟品行的优劣,对社会是很有影响的。
董仲舒《春秋繁露·仁义》说:“《诗》曰:坎坎伐檀,彼君子兮,不素餐兮。先其事,后其食,谓之治身。”他把伐檀人和君子看做同一主体,是否正确,另当别论,但他把这个君子看做不吃白饭的实干家,还是和“不素餐”的原意相符。姚际恒《诗经通论》说:“夫君子之人岂必从事力作;即从事力作,如伐檀及稼穑、狩猎诸事,庸夫类为之,皆自食其力,君子为此,何以见其贤?”又说:“此诗美君子之不素餐。‘不稼’四句只是借小人以形君子,亦借君子以骂小人,乃反衬不素餐不义耳。末二句始露其旨。”后一段说得尤为警辟,前一段实是对孟子之说的补充。
恃势仗权,不劳而食的上层人物历来就有,诗中要骂的就是这些人,但为小民做些实事,自己的生活也过得优厚些的君子也有,诗中要赞扬的就是这些人。诗人的爱憎是从下层中提炼得来的。
孟子和姚际恒自然不可能有现代意义的社会分工的认识,劳心劳力之说,在他们又是两者人格上高下的标志,但从社会发展的观点来说,对智力价值的评价高于体力价值不能说是谬论,只是人格上应当同样得到尊重。
苦乐不均、贫富悬殊的对立现象,在历史上是存在的,具有正义感的诗人也曾揭露反映,杜甫的“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”,便是著名例子,但对《伐檀》诗中的君子,却是褒而非贬。但这说法只是一家之言,未必完全正确。
笔者的说法不一定正确,只能作为一家之言,但过去却不敢说,也无处表达,因为《伐檀》中的君子等于是一只死老虎了,不但如此,古书中出现的“君子”,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都是被目为反面人物。这一篇文章,看了袁宝泉、陈智贤合著的《诗经探微》而更有同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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